塔外,晏无书剑指青塔,声音冷冽:“把人回来。” 这话是对释天所说。 释天眼底掠过诧异,惊讶于晏无书的选择,惊讶于他的强悍一击,更惊讶于这座青塔竟然防不下他的所有攻击。 但释天面上并无慌,施施然理了理袖摆,偏头看向萧,幽幽问:“他是站在什么立场上,来用‘回’这个字的?” “嗯?你给过他?” 释天理完自己的衣衫,又去帮萧整理。萧一直冷冷注视着他,现在依然。倏地,萧指尖动了动,极轻,好似在无意识地颤。 可就是这一颤之后,挂在间那块玉佩猝然啸响,迸发出磅礴剑意,直袭对面人间! 旷野之上,天外雷劫再临,穷天之力。晏无书立于垂云之下,玄衣起落肆意,银发翻飞狂,天地来剑再指天,四野浪奔涌,仿佛要将江海竭。 这是谁都不曾料到的局面,包括天雷底下的晏无书本人。 飞升不完全在于境界,更在机缘。世间有五重境界,前四为抱虚、守一、归元、太玄,其内都再分三层小境界,太清圣境却不然。入此境后,再往上,便是飞升,但往上要往多上,无人推算得出,因为每个人的境遇不同。 晏无书从未想过要飞升,是以不曾替自己推算过,孰料这机缘来得如此巧。 但那又如何?他向来不喜天道,自然不会飞上去,与之同坐并肩。 所以,他一点儿都不介意利用这突然而至的天雷,去搞一搞塔里那个人。 所以,他剑聚天雷,搅动海,一式撼乾坤。 长光如龙,一声轰然。 天地哭。 第140章 惊破沉夜 塔内。 沛然剑意自萧间玉佩迸发出, 闪电般撞向和他相隔咫尺的释天。虽说后者不曾过度防备萧, 但反应锐至极, 稍微将身一侧, 错步轻踏, 衣袂稍微起落,便将这一剑全然避开。 释天微微眯眼, 用审视的目光打量萧,忽然笑了。他似乎打算说点儿什么,可刚启, 却见萧指上乾坤戒幽光一闪, 第二道剑意直接向着他的脸砸来! 晏无书的剑意, 萧不只一道。早些时候, 晏无书还给过他一块这样的玉佩, 不过没戴在身上, 收在了乾坤戒里。 而乾坤戒里,又不只这一件防身之物。他还有许多, 一些是很久之前, 在大昭寺和初入孤山那两三年, 晏无书给的;一些是曲寒星和莫钧天在门派里淘到的;还有一些,是沈倦闲来无事捣饬出来、却一直没地方用,故而统统给他的——□□。 接下来要用的, 便是那些七七八八的玩意儿。萧忍着剧痛,趁释天躲避第二道晏无书的剑意时,调转体内为数不多能够调动的灵力, 将之全部甩出。 咔嚓咔嚓,无数道细微声音传来,但萧已经分不出这些从何处发出、又是哪些机括在咬合。他额上后背冷汗直下,眼前视线花,神思近乎溃散。他连眼角和指尖开始淌血都察觉不到! 释天打散第二道剑意,冷笑振袖,须臾之间,击碎数十个挡在面前的机关和法器,朝萧走去。 而这时,雷劫再聚长天,密密麻麻涌动成,江河倒翻滚,滔滔怒号澎湃如雷,皆被一把剑搅动,融合了磅礴剑意,裹挟着凌厉剑势,沉沉砸向青塔。 轰隆! 轰隆隆—— 天上地下,炸响连片,仿佛砸过去的,是整个世界。 青塔再一次震,比前一次更为剧烈,散的灵石滚成藉,连踩在脚下的地面都开裂。 裂正好生在释天和萧之间,滚滚烟尘腾起,又成一道阻拦,他站在烟墙后,冷冷出声讽刺,“不知道的,还以为我这里在过年呢。” 继而问:“你们这算什么?里应外合?” “大概。”萧垂着眼,他被接连不断的轰响震得几乎要昏厥,但始终强撑着,听见这话,极轻极低极慢地应了一声。 又是一滴血从指尖滴落,在素白的衣襟上洇开,无声绽放,散落成梅。 就在这时,没有被释天破坏掉的机关和装置启动,或炸或迸或冲天而起! 气涌成浪,将整座塔掀得离地起,而重重落回时,霹雳之声不绝,是横梁断裂,长柱破碎。 塔,破了。 塔顶向着东西两侧分裂开,隙越拉越大,雷光和剑光照进来,夺目耀眼。 江往四方退散,在荒野上留下深重的气,吹来的风如刀割面,远胜秋凛寒,犹如皓雪隆冬。萧呼为之一滞,但当天地来破开风声的一刹,这些厚重俱消失殆尽。 长剑径直向释天面门,剑主人则去往另一侧,那衣摆当空一闪,拉出的光弧尚未逝去,已至萧身侧。 晏无书从涛涛江河中走来,但玄衣不,银发如霜雪,身冰寒。这些凛冽气息都在靠近萧的那刻变得柔和。他不看对面的释天,只看身前的人,目光触及萧被迫举过头顶的双手,眸底闪过狠戾之。 他一把捏散捆在上面的灵力,将萧小心翼翼揽进怀里,一手贴上后,为他渡去灵力、缓和伤势,另一只手指腹轻轻摩挲萧下。 萧上有一道明显的咬痕。他有在忍疼的时候咬自己的习惯,但绝不会在敌人面前出,是谁做的不言而喻。 “他欺负你了。”晏无书低声说着,施术抹掉那咬痕,轻柔地吻住萧,然后去吻他指尖和眼角渗出的血。萧轻哼一声,眉蹙起,旋即舒展开,任晏无书折腾。 塔作废墟,一地烟尘消散,天上雷退完,但天地来剑仍在虚空折转,剑招走得很有几分偏,忽而上下,忽而左右,一挑之后回旋,扫出的圆弧将释天猛地一下击退。 剑未生出剑灵,自是晏无书在控。 释天立于废墟之上、裂壑之后,同这剑几番周旋,面愈发冷沉。这剑伤不了他,但很让他厌烦,更何况,他本就不喜剑。 他终于不再是那副云淡风轻的做派,翻腕出掌,沉然一击将剑打回,冷冷注视对面两人,道:“我是不是该为你们挂上红烛,再宴请几桌宾客,以示祝贺?” “既然你如此真诚地要祝福我们,那我——当然不会介意。”晏无书偏首,似笑非笑回答说道。 说完,晏无书带着萧离远,往地上摆了张摇椅,让萧躺在上面。 “我一会儿就回来。”他喂了萧一颗丹药,往他上又亲了一下,才转身。 然后五指成爪、伸手一抓,将天地来和见红尘一并召入手中。 抬眼一刹,气势倏变,温和不在,唯见冷冽。 晏无书于中途起剑,不打招呼,没有预兆,双手双剑一一错,朝下落剑! 剑光如电,打的还是脸。 释天眉梢一挑,踏入虚空,翻腕出掌。 两人在三尺距离内上手,气劲冲撞气劲,灵力狂成澜。风浩浩,同样的银发,同样深黑的衣衫,起落翻飞不休。 凛目相对,此时无声。 一招即分,两道人影各自后退。这并非停歇,仅仅是一场干戈中的某一断点,但见释天抓出一杆漆黑鎏金纹的,当空一划,转瞬再起兵刃相接之音。 扫如龙摆尾,剑起山海怒号,光错,影纷纷,和四散逃窜的风,响成滔滔战声。 俄顷已过百来招,战局由半空落回地面。晏无书不保留,一身剑意凛如寒渊,招招狠,式式烈。 光挑成一线。晏无书手中剑再出,不偏不倚,又一次刺向释天面门。 释天旋侧身,步伐错踏,避过剑锋掠至晏无书身后,于尖旋至最顶、即将下落时乍然一偏,猛袭晏无书后心。 同时还幽幽说道:“数一数,这是第多少次了,你看起来很在意我这张脸?” 晏无书回身,后仰之间以见红尘格开头,再一搅、向下,并借势往上,跃起将身一踩,左手天地来递出,上对方双目。 “他都能毫不犹豫照着你这张脸打,我需要在意?”他嗤笑说道。 释天握在上的手化为掌,往杆底端一抵,将之猝然送出,另一只手则抬起,直接对上晏无书的剑。 剑阻隔在半臂外,释天琥珀眼眸中掠过幽光,对晏无书道:“你在意他是否在意,这不恰好证明你的在意?” 在晏无书身后,被释天送出的于虚空中一旋,破风散云,径直冲向后脑!可他本不管这杆,对上释天的眼睛,颇为疑惑地问:“一个人待久了无聊,玩绕口令?” “他无情道成。”释天不紧不慢说道。 这话的意思,可以解读成好几种。他无情道成,对世间诸般都不在意;他无情道成,就算你在意,亦不会在意你。 晏无书懒得读,扯起笑了声,旋即笑容散尽,眼底再寻不见任何情绪。 “关你什么事?”他说着,松开手里的两柄剑。 长至脑后,距离不过三寸。 就在这时,剑气从晏无书体内疯狂涌出,凝成一片实质的皓白,如疾风狠扫野草,身前近侧,无论还是人,都被掀翻。 极摧枯拉朽之意。 天地来和见红尘升空,他亦跃向更高处,手一抬,重新握住两把剑。 太清圣境之上,若不飞升,则称齐天。 这哪是齐天,这分明是拆天。 剑气纵横,将遮蔽在天穹中的云尽数穿碎搅散。已然西坠的弦月就这般被出来,光芒惨淡得近乎于凄;东面,还未梳妆得当的朝亦被迫现身,出虚虚的一个帽,散发着浅浅明光。 却也是升月落时分了。 晏无书从极高之处降落,月光辉在甩在身后,玄衣翻飞如鸟翼,银发飘旋转。 “红焰帝幢王佛。”晏无书道出这一尊称,语气淡漠平静,“有没有人告诉过你,你的每一招每一式,都打得很自信。” 继而话锋一转,出嘲讽:“如此自信,你不会真的以为,这世上没人能够伤你吧?” 他剑锋偏转,带起漫遍天穹的剑气,倏然一搅,挥剑往下—— 往下。 往立于荒野上,黑衣银发的那个人。 乾坤,风散尽,草木绝。 释天步伐一动,移身避,却是未能避。 晏无书这一剑,太快,太烈。 释天被过于浓重的剑意得步步后退,眼见那剑锋破开血,穿透肩骨,直到后背抵上一块冰冷的山石才停步。 晏无书用的不是什么恢弘浩的招式,亦非什么长垂青史的剑篇,而是一记普普通通的——刺。 刺向这世间唯一真佛的肩膀,剑刃深入血和白骨,狠切筋脉,将他重重钉在一石柱上。 血衣衫。 晏无书手里的剑是见红尘,剑身玄黑,不见任何杂,身上衣亦是玄,乍然一眼,难分辨。 “这是萧的剑。”晏无书盯紧释天的眼睛,声音质地清寒,“我替他打的。” “至于你的命,我下次再来取。”dUOjucai.com |